【投書】如果每個月可以多領15,000元，你會怎麼花？一場無條件基本收入實驗讓我們看到結果

作者 吳至威

不需付出什麼，每個月可以多領15,000元，你會用這筆錢來幹嘛？ 圖片來源：BearFotos／Shutterstock

2019 年，美國北加州史塔克頓市（Stockton）進行了一項創新的社會實驗「Stockton Economic Empowerment Demonstration」（SEED）。這項實驗由市長Michael Tubbs發起，旨在探討無條件基本收入政策對減少貧困和提高受助者生活品質的影響，得到了多個慈善組織、企業和基金會的資助。

SEED 計畫讓我們得以一窺基本收入對於陷入貧困者的潛在影響。從該年2月開始，史塔克頓市為125名18歲以上、生活於所得中位數低於46,033美元的貧困社區居民提供了每月500美元的基本收入，整整持續了24個月。

透過分析這個實驗的結果，以及觀察參與者如何利用這筆錢來改善他們的生活，我們希望能為基本收入對貧困人群的影響提供一個參考，並為未來的政策制定提供一些想法。在接下來的內容中，我們將一步步解析SEED計畫，看這個創新的社會實驗如何影響參與者的生活。

揭開基本收入影響的面紗：量化與質化研究相結合

SEED計畫評估的方式包含了多面向資料的收集。首先，量化數據收集是透過網路調查和電話訪問同時進行，主要用來瞭解這筆錢對參與者的收入、工作和健康等方面是否帶來改變。另一方面，質性的資料則是透過半結構式訪談的方式，深入瞭解參與者如何利用這筆錢，以及對他們生活的具體影響。

計畫的質性研究分成三個部分。第一階段是在一開始的調查中，讓參與者回答一些開放性的問題。這些問題包括他們對福利制度的想法、是否因領取福利而感到自卑等，了解參與者如何看待現有的福利制度，以及如何處理與福利相關的社會壓力。第二階段是半結構化訪談，包含基本人口學變項資料、對計畫的信任程度、當事者的社交網絡，了解他們的財務狀況以及金錢的使用情況。第三階段則是在接受基本收入約一年後，再次對這些人進行半結構化訪談，了解基本收入在人們的生活策略、適應過程以及對未來規劃中產生的影響。

改變生活三部曲：財務穩定、心理健康與自由

根據SEED計畫的研究結果，基本收入對參與者在財務穩定、心理健康狀態和個人自主性方面都產生了積極影響。

財務穩定，更能應付意外支出

實驗組（接受基本收入）的所得變動較對照組（未接受保障收入）小。對照組的月收入變動為67.5%，而實驗組僅為46.4%。在這項實驗的背景下，減少的財務波動主要指的是收入變得更加穩定和可預測，這可以促進生活變得平穩，以及改善參與者在應對意外事件時的能力。實驗組在應對意外支出方面表現良好。在計畫開始時，只有25%的受助者能用現金支付意外支出，但一年後，實驗組中有52%的人能用現金支付意外支出，這顯示基本收入提高了人們對風險的應對及承擔能力。

Sarah是一位60多歲的護理人員，為了照顧因意外受傷的哥哥而經常需要請假，日常開支如房貸和水電費常常讓她捉襟見肘、喘不過氣。獲得每月500美元的基本收入後，她用這筆錢幫助家人支付一些費用：給孫子買校服、支付媳婦的汽車保險等等。基本收入讓她在財務上變得更穩定，不再那麼擔心意外支出。她並未告訴周圍的人她參加了SEED計畫。但這筆錢讓她思考如何平衡各種需求，也給了她協助家人的機會。

獲得每月500美元的基本收入後，有些人會用這筆錢幫助家人支付一些費用，例如給孫子買校服。圖片來源：KONSTANTIN_SHISHKIN／Shutterstock

心理健康狀態提升，得以做些能讓自己開心的事

研究人員使用了Kessler 10量表來評估參與者的心理壓力，以及Short Form Health Survey 36（簡稱SF-36）來評估參與者的整體健康狀況。SF-36包括8個子量表：生理功能、身體健康限制、情緒問題限制、精力與疲勞、情緒健康、社交功能、疼痛和一般健康。

實驗開始時，實驗組與對照組的得分沒有顯著差異。然而，在實驗進行一年後，實驗組在SF-36的情緒健康、疲勞、福祉與痛苦指數等方面相比對照組有顯著改善；Kessler 10也顯現類似的傾向。結果顯示，基本收入對參與者的心理健康和整體幸福感有正面影響。

Chelsea是一位育有2個年幼子女的母親，經歷了家庭暴力事件，她是孩子們的唯一經濟支柱。每月500美元的基本收入緩解了她的心理負擔。這筆錢不僅幫助她應對日常生活和臨時支出，還讓她有了多餘的資金帶孩子們去參加各種活動，看看電影或是去水上樂園。這些活動在過去的緊張預算下可能被認為是奢侈或不負責任的。通過這筆保障收入，Chelsea在照顧孩子們的同時，也獲得了更多家庭的快樂時光，使她能夠在經濟壓力稍稍減輕的情況下，更加關注自己和孩子們的幸福。

實踐個人自由

基本收入能提升個人自主性。研究結果顯示，在這一年受助者的全職就業率從28%上升至40%；相比之下，對照組僅增加了5個百分點。全職工作與自由之間的關係體現在個人對自己職業生涯的抉擇和控制能力上。通過基本收入的支持，參與者能夠克服物質和時間限制，減少兼職或零工，專注於尋求更具吸引力的全職工作機會。這種自主性讓他們能夠根據自己的需求和願望做出更有利的選擇。

無條件的金援賦予參與者更多的自主權和自由，參與者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和目標自由使用這些資金，而無須擔心失去其他福利以及繁瑣的規定。這樣的支援方式使得參與者能夠在減少經濟壓力的同時，建立真正有意義且自主選擇的社會關係。

Real Madrid是一位42歲的移民。他需要照顧身障的父親和姊妹。他曾經猶豫是否要從事非法性質的工作，但最終仍決定報讀大學，以求一份穩定合法的職業──學習房地產知識以取得專業證書。SEED計畫每月提供500美元的收入，讓他有機會全心投入學業。這筆錢不僅讓他順利完成學業並找到工作，還讓他有機會繼續深造，申請商業管理相關的學位，實現他的夢想。

領到基本收入的人，消費的最大宗是食物。圖片來源：Dragon Images／Shutterstock

領到基本收入的人，會把錢花去哪裡？

參與者收到的現金是通過簽帳卡的形式發放的，可以在任何接受VISA支付的地方使用 （在美國，幾乎所有餐廳、雜貨跟超商都可以收VISA卡）。這幫助實驗單位追蹤現金的流向。研究人員會收集參與者的消費數據，看看他們是如何花費這500美元。

結果顯示，消費的最大宗是食物，再來是家居用品、家電、服裝等，其他則是水電煤氣、汽車維修及交通。只有不到1%的消費是用在菸草和酒精上。

保證收入計畫下的參與者主要將這筆錢用於基本生活需求，這也表明，當人們獲得額外的金錢支持時，他們會把重點放在改善生活品質和滿足家庭需求上。

無條件基本收入政策，能為更多人創造美好生活

SEED計畫是一項富有遠見的社會實驗，為我們展示了無條件基本收入在改善生活的巨大潛力。實驗結果顯示，基本收入對參與者的財務穩定、心理健康和個人自主性產生了明顯的正面影響，參與者以自由的方式，將這筆錢用於基本生活需求。我們看見個案們經由基本收入跳脫了貧困陷阱：不受迫於生計、勉強選擇眼前不適合自己的工作，而能在尋得適合的工作後，發揮自己的專長、提升自己的所得，同時也增加了整體社會的生產力。

這些發現為我們描繪了一個充滿希望的願景，在這個願景中，無條件基本收入政策能夠有效地緩解社會問題和提升人們的生活品質。我們期待這樣的政策在更大的範圍內推行，為更多人創造美好的生活。

（作者為台灣無條件基本收入理事。）